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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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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
秀才遇到兵,有理說不清。

張牧川被黨仁弘踹倒在地,滾了兩圈,腦中又浮現出人頭滾滾的畫面,頓時悲從中來,號啕著,“沒天理!我的命也太苦了啊……”

黨仁弘厭惡地看了張牧川,掏了掏耳朵,眼珠子一轉,對著那名黑臉小吏招了招手,輕聲吩咐幾句之後,抓著一串荔枝,轉身離去。

那黑臉小吏走到張牧川面前,將張牧川扶了起來,又讓人放開王績,拍了拍張牧川身上的灰塵,滿臉堆笑道,“在下乃榮州都督府市令周衛國,使團遠道而來,一路辛勞,在下今晚備些好酒好菜,與使團接風洗塵!”

張牧川愕然地盯著周衛國,好奇這人怎麽臉皮這麽厚,居然能裝得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。

“牧川兄弟莫要氣惱!”周衛國似乎看穿了張牧川的心思,拍著對方的後背,溫言細語道,“本地有句俗諺,忘卻也是一種幸福……”

“你!”張牧川咬著後槽牙,最終還是忍了下來,對方是都督府市令從八品官,官階雖然低下,但手裏掌管著實權,在僰道縣關系縱橫,如若自己得罪了對方,恐怕很難安穩地離開這裏,只得吐出一口悶氣,“接風洗塵就不必了,我們只是途徑此地,很快就走。”

他刻意不提被人冤枉謀害了碧青坊東家夫婦的事情,以免周衛國借題發揮,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。

然而,周衛國怎麽會就這般輕飄飄地揭過,瞇著眼睛笑道,“牧川兄弟,你這就有點不懂事了,剛來咱們僰道縣,怎麽能這麽著急走呢,必須要多玩幾天,讓我們都督好好款待一下那位貴人……再者,你與這老小子犯了命案,總不能沒個解釋就跑了吧?畢竟是兩條人命吶,還是要慎重對待!”

王績忽然插話道,“都說了人不是我們殺的,我們進去只是買了兩壇酒。”

周衛國呵呵笑著,“跟誰買的呢?”

張牧川知道周衛國這話裏有陷阱,急忙示意王績不要接話,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。

王績想也不想,幹脆地答了一句,“當然是碧青坊東家啊!”

周衛國輕輕噢了一聲,“可碧青坊東家現在死了,只有你們倆在坊內,這……”

王績急忙辯解道,“我們進去之前,那碧青坊的東家夫婦就已經死了,人不是我們殺的!”

周衛國癟了一下嘴巴,“證據呢?你們說自己不是兇手,總要拿出證據來,否則我怎麽跟僰道縣的百姓交代?你看這麽著行不行,我給你們三天時間,三天之內找出真兇,之後你們想什麽時候走都可以!”

王績皺了皺眉,“我已經訂了兩日後的客船,三天……”

“太長了對不對?”周衛國點了點頭,裝出一副很體貼的樣子,“我也覺得時間有些長了,使團任務艱巨,確實不適合在一個地方多做停留,以免給某些人可趁之機。那就改成一天吧,一日之後,如果你們找出了真兇,那我就親自給你們準備一艘堅固的大船,方便你們順江而下,但倘若你們沒有找到真兇,那麽……你倆就是真兇!”

張牧川皺眉道,“我也知道牽扯命案不是小事,但我身上畢竟還有皇命,不好太過張揚,而且我表面上只是益州的不良人,又不是本地的縣尉,便是想要緝查真兇,恐怕別人也不配合吶……”

周衛國微微笑著,“這個好辦,稍後都督便會給你簽發一道文牒,只要是在戎州境內,東西五百六十裏,南北七百一十二裏,五縣二十五鄉,任何人都不得阻撓你辦案,任何人都得乖乖聽你的差遣,牧川兄弟盡可施展拳腳!”

張牧川表情僵了僵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。原本他也是個口齒伶俐之輩,但如今身在別人勢力之下,先前王績的言語又讓他陷入了被動的局面,此刻似乎只能接受,並沒有其他選擇。

遠遠荔枝樹下,黨仁弘吐著荔枝核兒,朝張牧川和王績冷笑,這兩個長安人笨得像呆頭鵝,還妄想輕松脫身,扔下這命案爛攤子就走?

黨仁弘也就只看了這一眼,隨後便不再關註張牧川,能讓一州之都督註視這片刻,對張牧川來說已是極大的榮光。

張牧川領著王績回到黃氏酒肆,兩人悶悶地喝了一會荔枝青,都覺得沒滋沒味。

周衛國倒是個說話算話的,不消半個時辰,便讓人送來了一張填好的文牒,隨之送來的還有幾條油亮的熏肉,說是周衛國私人所贈。

張牧川讓店小二將幾條熏肉煮了切好,分給使團其他人,反正自己也吃不完,帶又帶不走,不如做個人情。

高陽嚼著臘肉,歪著腦袋看向張牧川,嘖嘖嘆道,“你看看,我說什麽來著,男人在外面就不要多喝酒,很容易搞出人命的……”

張牧川摳了摳腦門,“這話是你說的?”

高陽哼了一聲,撅著嘴轉移了話題,“其實這事兒也好解決,你先試著查一查,實在查不出來,隨便找個人頂罪就是了……之前那個突厥人就挺合適的,你不是說他褲子上面有酒漬,但是口中沒有酒氣嗎?去了酒坊,沒有買酒,那就是殺人了!”

張牧川皺了皺眉,“這不好吧,怎能隨意誣陷他人,這可是命案!”

喝得醉醺醺的王績點點頭,“肯定不好!那我等與黨仁弘之輩有何區別,不好……很不好!老夫情願一頭撞死,也不願誣陷他人!守墨小友,你要是真這麽做,老夫必定再入長安,叩告聖人!”

張牧川白了王績一眼,輕輕嘆了口氣,又端起酒爵,悶悶地喝著。

緬伯高這時候走了回來,兩頰紅撲撲的,嘴角還掛著幾滴油漬,看來應是獨自在什麽地方吃喝了一陣,他一回到桌邊,先是逗弄了片刻呆呆的大白鵝,而後才註意到愁眉苦臉的張牧川,以及慢慢往桌子底下鉆去的王績,好奇道,“方才便見著你們與這老先生交談甚歡,不知他是……”

張牧川懶懶地回了一句,“他是神仙童子王無功,就是三次入朝為官,又三次掛官而去的鬥酒學士。”

緬伯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,想著這老者居然做個官跟鬧著玩似的,必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,立馬熱情地將王績攙扶起來,又勸了幾爵酒,見對方醉趴在桌上,這才罷休,扭頭看向張牧川,詢問對方因何唉聲嘆氣。

張牧川自然不敢明言自己惹了命案,屆時緬伯高害怕引火燒身,多半要將他踢出使團隊伍,那才是大大的麻煩,只好編了個借口,說是方才出去買酒碰見了不良人同僚,對方哭著喊著要讓自己幫忙一起查案,但他想著使團這邊,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下來。

緬伯高聞言一拍桌子,“這有啥好猶豫的,正所謂在家靠父母,出門靠朋友……既然朋友有難,你自該鼎力相助,使團這邊不需要你多操心,我們正好趁著這兩天吃喝玩樂一番,祥瑞也該好好休憩,這些日子著急趕路,吃不好睡不好,都沒有以前肥美了。你且放心去吧,到了要出發的時日,我自會差人通知你。”

有了緬伯高這話,張牧川心中稍定,決心還是先去碧青坊看看,此時距離案發並沒有過去多久,或許能夠很快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,時間拖得越久,反而越加難辦。

又喝了兩爵,張牧川提著唐刀離開了酒肆,高陽閑來無事,也想湊個熱鬧,便跟了過去。

兩人不緊不慢地趕到碧青坊,卻發現門口已經有人把守,過去一問,這才知道劍南道的監察禦史前幾天來了僰道縣,今日聽說碧青坊出了命案,特來此查看。

張牧川頓時恍然,終於明白了為何縣衙會連這樣一樁民間案子都不敢做主,也明白了都督府為何要把這案子推給他,說白了就是怕這位突然而來的監察禦史大人找麻煩。

雖說這監察禦史只是正八品官員,品階也就比周衛國這樣的都督府市令略高一丟丟,但畢竟是聖人的眼睛,再怎麽重視都不為過。

一念及此,張牧川苦著臉笑了笑,即便他再不想面對,也得硬著頭皮進去查案。

高陽卻是沒有太多憂慮,一聽說劍南道的監察禦史來了,拍著手掌笑道,“好啊!這下熱鬧了,我聽說此次派來劍南道的監察禦史姓杜,生得一副憂國憂民的面相,跟剛過世的宰相王珪是親戚,難怪你說黨仁弘話裏話外諷刺長安來人,他比人家官階高,但還得小心應付,自然一肚子窩囊氣。”

張牧川聽了這話,腦海中忽地浮現出一個人的面目,速即跨進碧青坊內,果然瞧見一穿著青色圓領袍子,面容瘦削的男子站在廳堂櫃臺旁。

那男子正擰著八字眉,細細翻查碧青坊賬簿,聽到身後有腳步聲,扭頭一看,忽然笑了起來,“張守墨?”

張牧川瞧清男子面貌,上前一步,給了對方一個熊抱,哈哈笑道,“杜依藝,竟真的是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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